張大奕與陳妙婷

建立於 2016-01-19, 週二 17:06 | 發佈於：2016-01-19, 週二 17:06 | 作者 Administrator

林正修2016.01.11【原文經刪修後登載在新新聞雜誌】

　張大奕是中國”網紅現象”的指標人物.這位1988出生的女孩在淘寶開起自己品牌的虛擬店面,粉絲約有三十萬人.她大約每二十天就會推薦新款的服裝,每次都有數萬人下單購買.據保守估計,張大奕公司的月收在百萬人民幣以上.

　所謂網紅(internet meme)不單指網路紅人,而是一組觀念,價值或風格在社群媒體中快速傳的新現象.從張大奕的網店來看,好像不過是一個大眼美女穿著漂亮衣服擺擺姿勢.但中國想透過網路致富的年輕人應可以億計,要在一片紅海中殺出重圍並不是裝萌就可以.主角本人不但要有持續的話題性,還要時尚的鑑賞力與市場敏感度.張大奕最近人紅是非多,在雙旦(耶誕加元旦)的出貨高峰,有不少人冒用她的品牌賣假貨,讓她忙著澄清,鞏固粉絲的忠誠.

　中國網紅也不只出現在女妝,另一個熱點在電游競賽直播.當局雖然承認電競為合法競技項目,卻禁止電視轉播.當主流廣告收益被堵死後,許多資深選手改在網上當解說員.南方周末的報導形容“在一個個遊戲平臺的網路直播間裡，擠滿了數千萬用戶，主播們像一個真正的演員，毫無顧忌地展示著自己的生活。他們是知道身在何處的“楚門”，並因此成為千萬富翁。”近來中國的實體經濟日趨下行,但電競行業反而熱火朝天,超過一億人每天固定上網參與實境直播.

　與此平行的還有眾多的網路自媒者,有人傳授技藝或陪聊,也有人教弟子規或真人英語教學.與以往的免費網路教學不同,這些內容提供方接受代幣打賞,得到真實的收益與人脈.阿里巴巴的研究團隊認為,自媒個體戶打破了傳統供需之間的社會壁壘,找到了把才藝變現的特殊渠道.而這個結構性的變化,其實才正要開始.

　所以網紅女郎有沒有整容並不是重點,關鍵在於她們的成功將帶來主流行業的崩壞.以張大奕的女裝為例,她總在上新裝前三天在網上預告,並以粉絲的初步回應預估第一波的供料.開賣後隨時調整訂單,組織生產.所有的訊息都在網路平台即時配對完成.對比於以往東亞女裝代工的接單模式,網紅女裝的實體生產從導購,調料,生產到出貨,完全都在線上逆向完成,庫存趨近於零.

　張小姐和她的團隊不用了解什麼是工業生產4.0,卻可能顛覆了百年來的工業生產的流水線.傳統由店面與商業地產,模特兒與經紀人,雜誌與廣告所構成的時裝生態鏈,將會因網紅的持續發展而式微,所有業態終將面對結構性的改變.

目前,中國絕大多數網紅都忙著賺錢不想碰觸政治,而傳統的公知與大V(網路意見領袖)卻大多還沒找到變現營收的之道.但網紅的確讓沒有背景的年輕人在網路監控與統制經濟的夾殺中,走出了一條創業之路.改變的門已經打開了,沒有人可以重新關上.

　對比兩岸,台灣的網紅在經濟上的亮點不多,但在政治與社運值得關注的現象卻不少.兩周前嘉義故宮南院開幕,因成龍捐贈的獸首引發仿製爭議,隔日被一對青年男女潑上紅漆.

　主事者是今年將滿20歲的陳妙婷.她說自己的動機是反對中國對台灣的文化殖民.

　臉書上的陳妙婷有上萬個追蹤者,她除了是台獨支持者,還關注動物生命權與支持多元成家.她常自秀美圖及搞笑的扮裝,看來她樂於討論與關注,但絕不甘做情慾投射的對象.故宮南院並不是陳妙婷第一次潑漆,兩年前她對連勝文的公車廣告噴漆向宣稱承擔後果.也許她把自己看成是個有政治意識的行為藝術者,只不過創作主要的媒材是油漆.

　故宮潑漆事件後,網友的正反意見灌爆她的臉書,而她潛水幾天後,發覺還是有八成的人支持她.有人認為潑漆的過激行為,連台派都有人說她是”豬一般的隊友”.陳妙婷卻以以鄭南榕為例,生前言行激烈讓黨外人士避之不及,殉道後卻被封為神明,她說”獨派就是缺豬隊友”.而來自對岸的留言中,毫無懸念地出現了說她是慰安婦等這類用語.

　她還有另一句名言:“(獸首)即使是真的”,對我來說也是廢鐵一塊”.

　但南部的縣市長顯然不會同意她,這些綠營縣市長們都知道,原汁原味的中國宮廷古董才是票房的保證,所以鎮館之寶翠玉白菜與肉形石必須南北兩館輪展.而就在她潑漆的附近的阿里山下,還有以假貨專宰陸客的茶葉行與紅珊瑚賣店.陳妙婷對台灣的愛不能阻止她認清兩岸持續發展的現實,未來她一定還有很多話想要講.

　潑漆事件後,網民貼出她穿旗袍的照片,質問她反中立場自相矛盾.陳妙婷說自己很喜歡東方文化的山水畫與服飾,但這並無法代表她是否”想成為中國人”.她回憶媽媽告訴她”當每一個人都一樣時，你就不需要存在了“,所以她說”如果台灣和中國大陸都一樣時,台灣就不需要存在了.”

　看陳妙婷的臉書,就像個人空間的直播,讓我們直擊兩岸青年的焦慮與世代間的隔閡.網路世代的政治主張有時出奇地返祖與保守,但駁雜矛盾是青春躁動的特徵,太過當真或焦慮反而自顯老態.

　且不說這位女生的政治傾向,更值得關注的是這一代人的閱聽習慣.他們不怕出名,享受被別人關注.圖文必須生動有趣才會被青睞,你若說教她就睡覺.過去兩年,慈濟與國民黨兩大組織都面臨了大崩盤,其實背後有著更根本的因素,這代網路原住民就算信佛教,大概也很難成為慈濟的師兄師姐

　網紅們都曾有在角落自言自語的經歷,但少數人卻可乘勢而起,發光發亮.就個人來看,也許其興也勃,其亡也速.但就長期趨勢來說, 她們的登台就是既有建制退場的訊號.主流行業的意見領袖對這些網紅感情複雜,他們都覺得這些網紅不夠專業,但對於他們有辦法如此輕省地號召粉眾又十分妒羨.有遠見的經營者並不會急著批評或糾正他們,而是欣賞與參與,並謹慎地提供必要的幫助.

　張大奕與陳妙婷都是時代青春的群像.她們有各自出名的動機與手法,賣時裝與搞抗議看似相去甚遠,但面對風險與壓力卻十分相似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