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正修20160125[原文經刪修後登載在英國<金融時報>

2016年台湾大选当天,旅韩艺人周子瑜被迫道歉的视频,让已经选情落后的国民党持续崩盘。但依照规定,投票当天禁止任何竞选活动,所以三组候选人发言多有顾忌,只有现任总统马英九有充分的正当性来回应此事。

 

他大可就事论事痛批对岸粗暴地封杀台湾艺人;甚至也可以要求有关部会未得到北京方面合理解释前,暂缓两岸文化交流;最不济也该切割黄安的不入流的举报动作。此时马若能有效回击,多少都可以为蓝营的选情止血,但马英九却选择最无关痛痒的修辞,他说:拿国旗没有错,我们支持她(周子瑜)。

就是同一个马英九,在自己第一次选总统时,因西藏发生抗议风潮而不惜抵制北京奥运。也是同一个马英九,曾经认为六四不平反,两岸绝无统合的条件,但却在卸任前,满心雀跃地去参加马习会。八年前后判若两人,马英九心中到底在想什么?

一个可能是他认为输赢已定,朱立伦和国民党的选情并非他首要的考虑。另一个可能是此时即将卸任的马英九十分在意对岸上下的感受,以至于连一个广电总局都不敢开罪。

 等到选举结果揭晓,国民党一败涂地,马只说了会共同承担责任的场面话。选后第三天,马英九想要慰留请辞的行政院长毛治国,却被自己任命的阁揆拒于门外,在寒风中枯等五分钟。

如今四顾茫然的马英九,让我想起抗战末期的汪精卫。

当时南京的汪政权无论如何与东京唱和东亚共荣,只要日本占领军其中少数军官粗横的举动,就可以点燃中国民众反日的烈焰。就如同一年来北京破格加持马英九的声望,却因为对岸配合跳樑小丑,就让国民党的选情一夕崩盘。

汪和马心中都有一个高远的理想(汪是日中提携,马是复兴中华),但现实中的命运却完全不能操之在己。七十多年前的日本与当今的中南海也都有绥靖局势的意图,但暴冲的体制却时常提油救火。

但马英九远不如汪精卫浪漫而大胆。汪精卫终究是革命时代的党人,对日本的泛亚主义者长期投资孙文的历史知之甚详。而马英九则是循吏出身的民选人物,常常在友中的现实需要与反共的家族记忆间自我矛盾。更多的时候,马觉得自己是蒋经国的传人。但从知识与政治的系谱来看,这种链接错得离谱。

蒋经国身上隐而不显的左翼气质,让他有別于传统国民党的文化基因。但在台湾历经冷战对抗与风土化之后,与草根打成一片的进步性已经所剩无几,只留下一些零星的配件(如白夹克)与话术。即便如此,台湾政坛其中是最得蒋经国真传应该是省长宋楚瑜,也非师弟马英九。

分析国民党此次的大败,论者多以台湾民意长期趋独或周子瑜突发事件来解释。然而若从日月潭所在的南投县一地来看,蓝绿胜败却有更单纯的原因。

从日月潭看蓝绿胜败

蔡英文在这个农业县席卷52%的选票,超过国民党朱立伦两成有余。但国民党提名的两位年轻女性立法委员候选人,却双双以大差距击败绿营的男性资深立委。即使知道总统即将换党,南投的选民还是十分理智,希望蓝营立委能够当选,以制衡民进党政府。台湾偏蓝营的选民的要求并不高,只要国民党能提一些年轻有想法的新面孔,对垒绿营的选战就有背水一搏的空间。

从全台的选票来看,蔡英文貌似狂胜,但绿营在地方执政后后,蔡总票数还比一年多前县市长(含柯文哲)的得票数还要略少十万。蓝营立委的席次虽然全线溃败,但投给蓝营立委的票却比朱王多91万。单就总统的票数来看,2008年投给马英九766万人,到了2016年,只有381万人投给朱立伦。扣除基本倾绿的首投族,曾投给马英九的选民,至少有一半在今年不投或转投对手。简单说,绿营基盘并未有戏剧性成长,但蓝营却流失了一半的支持者。

一个百年政党何以至此?这一连串的败绩谁该负责?

答案当然不是朱立伦。在台湾市井小民都知道,朱该负的责任有限,从党务到选务,他是事主兼苦主。马英九2014年败选后辞去党主席,却仍然以总统权力干预国民党内的大事,从总统候选人选到辅选政策资源。没有人会否认,马英九八年执政的效能低下是国民党此次的大溃败的主因。

而马之过何在?这些过错孰令致之

全球景气低迷与网络造成的世代落差都是可见的外因。对手指责他过于亲中卖台,执政无力;而党内同志批评他决策封闭,引发马王政争。但如果以经贸推动两岸和解的路线是错误的,如何解释国际岛内皆对马习会高度评价?如果个性单纯决定命运,又如何解释马一生五次选举连战皆捷?

败选是蓝营自我拷问的珍贵时刻,在前所未有的溃败前,马英九的支持者需要一个更彻底的解释。不只指向马个人的特质,也指向支持者的集体特质。正是这些特质的组合,纵容马英九与友人金溥聪的专擅独断,甚至于贻误了败选后的改革。

我们且把马的失败放在东亚近现代的历史中,分析领导人不轻示人的幽微心境,究竟受到哪些长期的结构约制。当事人的言词是重要的线索,但绝非根本的真相。只有穿越了表面的言行进入深层的解读,才可以让支持者在更大的脉络中看到自己。

尔爱其羊,吾爱其礼

说马卖台是无稽。

亲美反共是马价值观的底色,从未改变。何况台湾有无料不爆的媒体生态与美国绵密的监管,任何激烈改变现状的作为都会被制止。但马从未成功地链接本土却是事实。

历经半世纪的本土化与五届的总统民选,台湾不存在外来政权的问题。但马心中最在意的仍然是省籍,所以他勤练闽南语及客家话,省籍平衡往往成为选任官员的关键。每年228,马英九都亲自致意,对冷战时期的白色恐怖也多次公开道歉,但本土的选民还是未必领情,问题不在马的礼数不够或动机不足,而在更深的文化心理结构。

《论语》中孔子批评子贡:“尔爱其羊,吾爱其礼。其实无羊不成礼,羊礼之间是形式与内容的辩证。在政治的转喻中,羊是事实与内容,礼则是实践与沟通行动。马的语言障碍不是在于发音,而是他从未在学习语言中享受过俗民生活的乐趣。连港督彭定康都会用粤语上街谈论美食,马英九的闽南语却像小学生引用词典一样生硬。把活生生的语言当成作业,让东亚的学生学不好英文口语,而马英九也不可能讲好台语、客语。

又如马英九每每以蒋渭水作为台湾链接对岸的进步意象,但蒋渭水扶助工农,反殖斗争的精神从来不在马的灵魂中,当然也不会出现在国民党主流政策。我们仿佛看到一个惶惶不安的礼生,见到牌位就磕头,却不敢面对神明的训示。

即使随着世代逐渐消解,但省籍在政治上仍具有一定的能量。身为外省子弟,马英九一定遭遇过本省族群的怨恨言行,但成熟的政治人物不会忽视族群记忆也不会过分放大。面对曾被国家伤害的族群,政治家会用倾听代替演出。马之过在于把本土化当成人事安排与口语表达层次的技术问题,避开了价值与感情的交流。明眼人都看出马总是让平庸的省籍人士出任高位,但其核心的密友无一例外都是外省子弟。

太阳花运动是马式链接本土的最大反讽。这些年轻人绝大多数都是以国语(普通话)而非台语作为日常语言,甚至国民党长期的反共教育也帮忙铺垫了反中的心理要素。台湾该不该与对岸签订服贸货贸,蔡英文上台后自有公评。马最让年轻人反感的是他的保守与无感,但他却错认自己有理难言是因为口音与省籍。

省籍造成的不安全感,支配了马英九和他的密友们全部的政治潜意识。台湾的族群分化,仍在政治专业技巧可以处理的范围内。但马英九却放任自己心中恐惧,让省籍遮蔽了阶级与地域特性,断绝自己接上地气的可能性。马之失,固因个性使然,但身边铁粉成山却无诤友,爱之却害之。

勤于业,荒于嬉?

马的律己与苦行,让他隔绝了纷争与丑闻,但其代价被严重低估。

勤于业,荒于嬉是儒学千年的教条,但在政治的自由搏击中,却是自我提升的障碍。如果一个经营者把自己的工种定位在低阶的血汗工厂,就几乎不可能生产出原创的精品。若一个本应致力战略运筹的政治工作者,让自己的时间精力全数被例行公事所充塞,就很难期待他对大事深谋远虑。马英九超荷的行程不是效率的表现,而是透支匮乏的病征。

马比起民进党的同代人,对网络与新知还算是比较了解,但他治下的府院党却惨败于网络世代。原因不只在个人,而在组织内部的知识氛围。马英九和他的博士密友们严重缺乏对知识的饥渴。好奇心让政治领袖描摹社会的可能性,而好奇心则从来都不是东亚式学习鼓励的心智状态。在长期耗损的政治生活中,要维持宽松的知识氛围并不容易,关键在于打从心里欣赏年轻世代。马金之过,在于找了一些像自己的年轻人妆点门面,却从未尊重独立异议的年轻人。

马自称是儒家的信徒,此言绝不可尽信。认真一点的大学生,只要通读一下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,都能有些印证当前政治的体会。台湾的民主是儒君思想与普世价值的交锋点,马本有绝佳的发言位置,但他对中国知识传统的理解是片面的,只能泛泛谈谈修身齐家等同心圆式的德目。诸子百家之浩翰与中国历史的复杂,马之力只能取一瓢。而且在网络出现之后,知识不再只是存量的概念,运算的路径会决定不同领域交错发生的综效,但马及他的密友对此扑面而来的钜变充耳不闻。

所以马的数字癖也是一个误解。马对资料的引用,大多只是文字的佐证,极少用数字来进行推理。数字不是言词的饰品,数字感是治理者鸟瞰全局的一种技艺。但马治下团队内部,最缺的就是引证事实的辩论习惯。他任市长时看不出预算赤字与资产严重闲置并存的结构;当总统时,也无能挑战调整中央银行僵硬的双率政策。马身边不乏真正懂经济的专家,却仍然定出了降低遗产稅,造成地产飙升,贫富差距拉大的错误决策。

马不出恶言,但长期情绪压抑却造成了更严重的后果。

马并不具备宗教的超脱顿悟,这些情绪的后座力都让他枯竭,却无补充宣泄的出口。压抑与创造力不可兼得,事实上,压力之下的马英九也会不经意说出自己后悔的言语。他要是偶而能像台北市市长柯文哲一样信口开河,或许内外都会通畅些。正如优秀的运动员都必须懂得放松肌肉,合格的领导者也必须在压抑与放纵之间找到平衡。

马个人过度压抑,团队自满且缺乏好奇心,其结果就是琐碎与缺乏说服力。没有说服力的政客就像念经不精的和尚一样令人生厌。马对自己平淡的言语千遍不厌,对自己的琐碎无所察觉。马之过,在于貌似勤奋耐烦其实疏懒于思考。

羽毛可取终非祥

昔有叶公好龙,但真龙降临却惶惶不知所措。政治是必须兼具天赋与品格的行当,如果真要与民主这条真龙共舞,政治人物不但要苦乐在其中,还要从草根的智慧中取益进步。东亚科举有个严重的缺陷,就是考出一群聪明人,却无法让聪明人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。如果不从政,中人之资(其父马鹤凌语)的马英九其实可能是个很好的外交官或语言学者,但造化弄人,也让台湾人的判断力结实地上了一课。

科举的另一个弊害,就是科场得意之人,极难欣赏別人优点,并以团队之力解决问题。举子出身的政治人物往往以文凭作为互相认证的密码,他们看似博学,其实害怕让自己难堪的新事物。科举是找人做官的捷径,却是创新选才的大敌。马和他博士密友们的困境,正是东亚举子在知识经济的年代卡住的写照。传统国民党是军警特务、技术官僚与地方派系三方联盟。马英九主政的时代,台湾社会已经发展了高度的多样性,各领域好手辈出,但马还是从国民党的老路数中征拔人才,其败自然不怪。

马绝非独裁者,却常让不同的意见止步。

与外界的认知相反,他并非自视过高造成决策用人的同质化。一个可能是他并没有自信驾驭各路的好手,也有可能是他不习惯于价值的对诘。马之过,在于对自己的举子性格不察,又无法广纳兼听,让他个人有限的才智成为治国的天花板。

扮相是教养、个性与天份的结合,马英九及其近臣时常自满于自己比对手优雅。然而当这项优势过分被强调时,反而掩盖了关键的缺陷。齐白石曾在画籤题跋羽毛可取终非祥,言辞与仪表都是政治人物的羽毛,但胸怀大志的鸿鹄不会甘于只有羽毛可取。

艺人们在创作力的顶峰时享受粉丝的疯狂拥戴,他们往往就此停格,如水仙一般迷恋青春的自己,特別难以面对年岁的衰老。但政治终究不是演艺事业,巨星不必对粉丝的人生负责,领导者的决策却会影响一两代人的福祉。马和金两人,都孤芳自赏也互相欣赏,马的对手们懂得欣赏年轻人,他们俩人却最欣赏自己。国事如麻,核心却由两个六十开外的水仙花少年来运转,听来不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。马之过,在于过于贪恋外在的浮名而回避了真实的考验。

马金提供往后的研究者一组值得探究的心理样本,成为往后政治人物的殷鉴。在东亚的的政治舞台上,只要科举的幽灵不退,马英九型的领导人一定还会出现,而乡愿的徒众也不会少。东亚的民主,只有历经一次又一次的除魅,才会走出圣君贤相的窠臼。

勇气是首要美德

2013年,马英九透过监听,得知立法院院长王金平为反对党立委柯建铭向法院关说。马趁王不在台湾时,要求国民党党部撤除王不分区立委资格,马王政争揭开序幕。此过程中,马的总统与主席的身分冲突不是根本问题。如果马英九能够在开放媒体与党员的场合与王公开对质,以王的底气之虚,极可能未战即溃。一个从政多年的老手,要在政治上致对手于死地,却没有直视对方的勇气与必要的手段,只会让对手全力反扑。马最后选择了用监听与党纪的手段对付王,于是一场糜烂三年的政争,拖垮了国民党最后的元气。

邱吉尔是英伦典型的贵族子弟,他傲慢自大却能择善固执。他说勇气是德性之首,没有勇气,其他美德都将脆弱不堪。马英九也觉得自己择善固执,但他是邱吉尔的反例。邱吉尔不但敢于正视对手,而且还能以诚挚的言语凝聚人心。从与连宋相埒到马王政争,马英九都缺乏大开大阖的对决意志。

自由的秘密在勇气,马英九鲜有体会自由的滋味,也不了解真正的勇气在于面对自己的恐惧。

勇气必须在逆境中才能被验证,而卸任后的马英九,还要再次的面对勇气的试炼。

北京一定会利用他来牵制蔡英文,也许说招降太沉重,但马若访中时一如连战,总是在外人前面咒怨台湾民主,则其人的格调就会比连战还不如。连的抱怨有其个人的情绪,但马不但在选举中得利,而且还做满八年总统,他若能在对岸公开为台湾民主与在位的蔡英文辩护,才真做到自己所言的始终如一。

是蒋介石还是汪精卫,就在马下一步的一念之间。

究责须及时

要选民及支持者批判自己曾经追随仰慕的领袖,需要一个心理的解放过程。

扁是台湾政党轮替的第一人,我曾亲见绿营的基层支持者在私下的聚会中讲到扁的堕落,个个搥胸顿足,流泪泣血。但面对蓝营的指控时,他们则是毫无原则地捍卫陈水扁。他们担心一旦承认扁的贪腐,本土力量将永难翻身。

幸好台湾已经历经了三次轮替,双方阵营都曾落泪与欢呼。越能直面己方问题的阵营,就能越快恢复元气。

中国报复政敌的传统是鞭尸,但这种负面情绪的发洩并不能提升共同体的素质。民主社会及政党的究责必须及时,而且从拒绝诿过开始。即使是号称欧洲史上最平顺的英国转型,也还必须让查理一世的人头落地才能确保议会主导的宪政秩序。只有处决了失德的君王与干政的潜主,城邦才能高举共和的精神。

近二十年来,韩国与台湾都以公正的审判惩处了卸任的总统,让所有在位者心生警惕,这是东亚走出皇权幽灵的重要分水岭。不论马英九卸任后是否将面对司法追诉,马金若还想保留仅存的尊严,都应该立即面对支持者,严肃地自我检讨。

台湾蓝军最宽松的定义,就是愿意用开放性的态度来看待两岸的发展,而不以台湾民族建国作为首要的目标。蓝绿的深层结构不在岛内而在太平洋的两岸。然而国民党并不是蓝军存在的必要条件,在网络时代的动员与集结,不用担心群龙无首的局面。只有清算了貌似清秀的老旧躯壳,期望台海良性互动的力量定能找到新的政治载体。

马的失败,与儒家及科举有关,但很难说是东亚文化的命定,更不是民主的失败。

马与国民党的败选不是因为他的中国特质,根本原因在于马英九无能向台湾社会说明中国崛起所代表的机遇,并做好风险管控。马英九的失败,只因为凡事浅嚐辄止,不究根本。

马英九也许是最后一位因外省家庭出身的民选总统,但如果两岸和解的力量还得依靠六、七十年前历史的偶然性,绝不可能得到台湾主流民意的认同。

马英九之败,未必是两岸关系的倒退,却是断绝北京以省籍因素牵制台湾的可能。

台北不需要景山

台北没有景山,真正的景山在北京故宫后方。

马英九他日若登景山,他会看到1644年闯王即将入京之际,崇祯写下的遗书。崇祯并非如后世所传地把责任全部推给诸臣,他在遗诏中写道:朕死无面目见祖宗,自去冠冕,以发覆面。任贼分裂,无伤百姓一人。三百多年后,马英九也让国民党也走到了尽头,选民们有幸不必再听到皆诸臣误朕的推诿独白,回眸细看走下顶峰的马英九,无须感伤也不必悲观。但求反求诸己,攀过这座既不够洋也不够土的假山。

台北不需要景山,民选的社会不须吊死君王。景山是明朝的终点,台湾的马英九与国民党的失败,并不会是蓝军的终结。选举是一个烈火爆炒的浅锅,十年不到,就让一个云端浪尖的人物现出透支干枯的原形。在国民党的墓碑之前,必须有个自惭常跪的马英九。不要哭,不要笑,但要理解。只要翻过马金的这一页,就是台湾的蓝军的新章。

(林正修,台湾海西咨询负责人,曾担任台北市民政局局长。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。责任编辑邮箱: Email住址會使用灌水程式保護機制。你需要啟動Javascript才能觀看它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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