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底的凱道有些超現實的況味.
原本占盡主流喉舌的反同陣營,呼天搶地覺得自己是受害者,而長期被歧視的同志族群,則轉身變成家庭價值的護衛者.反同方出奇的想像力與其邏輯的一致性之間,有著不小的落差.而為了不落入對手指控的口實,本來高調張揚的同志們,在國際人權日的遊行中,全都嚴嚴實實地把身體包裹起來.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aLGcEv4TZ2s
2008年崛起的社群媒體,帶動的風潮成就了阿拉伯之春與歐巴馬的當選,但八年過去,歐美的社會經濟並未從金融危機中復原,自覺被剝奪的主流族群用選票反制了建制菁英主導的普世價值,英國脫歐,美國川普當選都是保守派回潮的訊號.但在全球的尺度中,不同社會的焦點議題難免有些時差.
當歐美從全球化走回相對孤立,亞洲還在普世價值等議題上趕進度,同性婚姻是在普世人權中是不太需要費力解釋的,同婚入法的確是破解歧視的良方.但亞洲各國何時該服下這帖良藥,還得看各自的體質與調適.
回到島內的政治變遷來看,2014年國民黨的潰敗與無黨籍柯文哲的當選,其實一連串變化的開始,等到16年初綠營完全執政,激化保守勢力重新組織政治聯盟,在宗教串聯背後,主導者還包含了鐵桿藍營的高官,賣手機兼營電視台的夫婦與悔改的經濟犯(還真巧都姓王),反同議題賦予他們在黨國潰敗後不同的精神高度,足可以不計利害,忘情演出.
目前在台灣的同志人口應該在5%上下,也就是大致是基督徒的比例.然而這兩邊的少數(其中還有些既是同志也是基督徒),卻可以各自動員出龐大的支持者,並且讓台灣政治重新洗牌,代表同婚議題是台灣往前走時非過不可的一關,就像美國必須歷經南北戰爭,才能打造新的共同體.此時迴避雙方實質的差異或技術性地拖延,只會徒增社會的成本.
然而延宕似乎是蔡英文最可能的選擇.
目前的情形是將近半選民反對修法或認為她過早地推動此議題,但若蔡以拖延的方式迴避承諾甚至跳票,青年及彩虹選民的憤怒將會以海嘯般的能量衝擊民進黨.以往民進黨只要比國民黨進步半步,彩虹選民在政治上便毫無其他選擇的可能.但在彩虹旗塞滿凱道之後,民進黨左右逢源的好日子就要結束.
彩虹選民不能甘於做個施壓者,其支持者必須產生自己的政治代理人.時間就在18年的地方選舉.只有在一八年的地方選舉中,完全壓縮保守力量的空間,並重創搖擺的民進黨人,新政治才能破土發芽,但前提是有足夠優質的參選人.
我估計不出十年,今天反同的守一之流就會像戒嚴時期的老國代一樣被時代標記,但彩虹的政治聯盟當下就必須表現出更大的包容度.即使一時還無法分享權力,彩虹選民的領軍人物該學習還在監獄中的曼德拉,以王者之姿寬恕惡言惡行並從容規劃未來.我建議不妨規劃以一兩年的時間,請同志在周末直接拜訪教會,用誠懇的態度與明晰的說理,化解不實的偏見.
彩虹選民不只年輕,而且更嫻熟於文化資本的運用,他們之中,不少是傳統經濟向知識服務業轉型的受益者.但即使同婚平權之後,社會還有很多弱勢需要被關注.除了要清理原本屬於藍綠的戰場,爭取更多的草根支持,還要面對教育,環境,就業等議題及兩岸關係.
同志平權當然是台灣內部的事務,但在兩岸關係上也有文化、經濟甚至安全上的想像.只要美中對峙的局面還在,統獨在島內一時是不會消退的.但很難想像一個包容同志的社會,還能長期忍受一黨父權式的訓誡.而台灣真能不負眾望地成為華人同志仰望的高地,兩岸同運共鳴將會是海峽和平止戰的另類保證.
從現在起算,彩虹聯盟主導的新政治約有八到十年的榮景,這十年中,亞洲在全球的重要性會持續增加,但亞洲內部的分化會更形激烈,夾在中美之間的台灣,需要同時處理產業轉型、家庭重構與地緣平衡的重大挑戰.如果不能在下次保守勢力回潮前,鞏固好新陣地,彩虹對台灣的區隔就會如以往的省籍或藍綠一樣被時代淘汰.
常識都知個體加總不等於整體,所以過往國與家之間的說法絕大多數都是錯比.但在彩虹把台灣分隔兩半之後,以家喻國卻有了新的啟示.當人們自問什麼是正常家庭?須知傳宗接代與異性結合都不是家庭的要件,感情與承諾才是.同理思考什麼是正常國家?傳統主權國家的配件都不是關鍵,共同體的歸屬感才是.
在彩虹旗滿布的凱道上,有台灣苦思不得的出路.